最適合的距離

『你決定好了嗎？你真的要走嗎？』
『我希望這是你認真思考後的決定。』

我凝視他的雙眼，他也直視著我，我們對看許久。
停滯的空氣像連時間都一起凝固，我濤濤不絮說著、他卻沈默地看著我。

短暫的凝視，腦中卻閃過好多片段，我想起剛認識他的時候。

去年年底，台灣難得不大冷的冬季，我常聽到窗外有貓聲，聽聲辨貓，約有數來隻。
準備乾糧、開好罐頭，我開始跟這些貓咪們締結不算深厚的食客關係。

放下食物、稍微遠離，等候他們放下戒心出現，他們吃乾抹淨後，清場收工。

但黑貓奇奇不同。


他是唯一會等待我來臨的貓咪，後來他甚至會跳到我戶外的窗台，等著吃飯。
聽起來像隻親人的塞奶貓，但其實不然，想靠近、想摸還是摸不到的，我知道奇奇來的原因，是原始的本能、是飢餓。

我開始會固定放飼料在那邊，奇奇想吃便來。

後來寒流來了，我試著放紙箱、毛毯在窗台，奇奇也就順勢住下了。
我們的半同居生活正式展開。

時序更迭來到年初，我聽到孱弱的喵喵叫，不大聲、反倒像老鼠叫。

尋訪後、聲音是從奇奇的紙箱傳來的，稍微靠近才發現，原來我這幾個月、一直都在招待孕婦。

我恍然大悟：奇奇把我家當待產中心了。

我從自以為淡漠的同居人、瞬間升級為月子中心的熱心阿嫂。

把一窩小貓搬進室內、奇奇也誘哄進家裡，四處搜尋照顧奶貓和母貓的資料，把家裡溫度調高，並找時間等奇奇準備好後、帶他去結紮。

窗外冷冰冰的天，窗內熱烘烘地忙著。

我儼然身負照顧全家的重責大任之感。

時間過得很快、小貓成長的更快，他們已經會在家裡飛竄狂奔，餓的時候叫得轟天響、累的時候彼此偎在一起睡到會打鼾。

小貓親人，看到人就等於看到食物，追著討玩、討吃。

但奇奇不然。

奇奇還是怕生、怕我。給他食物，要推進去、稍微走開他才吃，維持一貫的流浪貓習性。
他待在家裡、像是特警部隊似的，走兩步躲一步，隨時都在找遮蔽物掩護自己的身形。

我總想著：再給他一點時間、再給他一點時間，他會習慣我的、他會適應的。
但我想，正如天下所有的關係一樣，沒有什麼是可以勉強的。

強討的也不甜。

也許是小貓們都已長大、不需奶了，奇奇很信任我這月子阿嫂的功力。
又或是跟人類生活，對奇奇來說，真的太勉強了。

奇奇趁我在陽台晾衣服的時候三步併兩步、逃獄了。
路線精準、速度飛快，我想他設計這個越獄路線已有一段時間，絕非偶然。

看到奇奇在我身邊竄出，我嚇壞了，但他卻在走到一半時、回頭凝視我。

『你決定好了嗎？你真的要走嗎？』
『我希望這是你認真思考後的決定。』

過程中，我多希望他回頭走進室內，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。

但奇奇沒有。

我記得凝視的最後一秒，我依稀感受到他的去意已決，我緩慢地說：
『我只想要你知道，這裡永遠為你準備，只要你想回來，這裡有你的位子。』

奇奇聽完就離開了。

他走的當下，我的心像被擊垮般、哭的不能自己。

哭了一陣後，我打起精神，因為、我可是被奇奇托孤的呀，他走了、奶貓們，就交給我吧！

窗外，我還是放著奇奇的食物。

隔幾天，我驚喜地看到奇奇的身影出現，他來吃飯了。
奇奇還是在我的身邊，只是他選擇了最適合他與我的距離。

我們回到了最初的關係與距離。

臨時的月子中心歇業了，現在是幼稚園托兒中心。

他知道這邊是他溫暖的家，只是，他還是習慣在外面玩耍。

也許有些關係就是這樣的吧，只可遠觀不可強求，放彼此都舒服的距離，也讓我們都好過。

奇奇、在外面，餓了就回來喔。

PS1.昨天跟朋友吃飯，聽到的故事，獲得同意後，遂用第一人稱寫出。
PS2.奇奇已結紮